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毫无疑问,兵马司唱片(Maybe Mars)是中国独立音乐场景中重要的组成部分。这家充满理想的独立音乐厂牌发掘并推广了一批优秀的本土乐队。某种程度上,创始人迈克尔·佩蒂斯(Michael Pettis)的名字之于北京,就像打造了CBGB(Country, BlueGrass, and Blues)的Hilly Kristal。实际上在CBGB之后,Michael也曾在纽约东村East Village开过一间俱乐部,彼时Sonic Youth和Swan在那里登台演出,而随着Micheal在2002来到北京大学任教,离大学生最近的Livehouse,蓝旗营的D22 Club也诞生了Carsick Cars、后海大鲨鱼、Snapline等等属于中国的“No Beijing”北京之声。
如果你经历过2000年后到2015年的北京演出的夜晚,必定出入过D22和XP这两家现已关闭的传奇俱乐部。你甚至可以通过观众口中吐出“D22、叉劈、小萍”来分辨是否“圈内人”(在中国,没有哪个城市比北京更在意“圈子”,不是肥肠)。做音乐、听音乐、看演出、混迹其中的人们组成了一个又一个文化的最小单位——这也是Michael最喜欢的部分。台上台下的都是音乐人、艺术家或者他们的朋友,每个人都在参与整个城市文化的进行时。
abC 回到了地安门,这个朱墙灰瓦四合院被颜峻戏称“小故宫”,是XP关门之后兵马司新的落脚点以及Micheal的住所。以下对话及图片像是一段当代考古,Michael打开了尘封已久的收藏密室,向我们展示了近20年来有关中国独立音乐场景的记录与收藏。
D-22变成XP小萍再到小萍关门,在我们看来是北京独立音乐场景的一个转折。你觉得从那之后的中国音乐场景近几年有什么变化吗?
Michael:很神奇,D-22关了之后大家说每天都去,但我知道根本不是这样的,大部分时候就有20人的样子。New York Dolls来D-22演出的时候也就40个人,来的都是音乐人,都是互相认识的。后来D-22非常有名了,有很多游客,这也是直接让我想要关掉它的原因。“燥眠夜”这个系列也已经成熟了,后来我们就开了XP。
当时兵马司的办公室就在舞台楼上,我差不多每天晚上都会下来喝一杯看看有哪些新的乐队。我们最感兴趣的还是发现新的乐队和音乐人,在那里产生过很多新的东西,这是D-22和XP真正重要的地方。现在北京还有Temple,它其实也一直在试着发展和支持更多的新的音乐人,艰难的是做新人就没有什么钱赚,请那些已经成名的音乐人才更容易盈利。这就是为什么多数Club不想发展新的乐队。
最近有什么特别棒的新乐队呢?
Michael:Lonely Leary刚刚完成欧洲巡演,每个人都为他们疯狂。还有来自上海的谷水车间,3个在上海的女孩,马上要去澳大利亚巡演了。
大概两年前你几乎要做一个新的Club了,现在怎么样了?
Michael:开Livehouse有太多工作要做,你需要担心警察会不会来,担心喝多了的人,厕所和电。现在这里偶尔也会做(原声乐器的)演出。有时我也和杨海崧讨论要再开一家Club,如果我们找到一个好的地方,我们就会再开一家的,但两年过去了我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。主要问题是二环里很困难,我们想要一个好位置让大家更方便来,但大多数空间都非常远。
你都是怎么找到这些的?(角落里甚至还堆放着别的Club灯箱)
Michael:DMC(Daily Master Club)这是一个很早之前在北京的Club,2016年吧。我也忘了是怎么拿到这个,但是我总告诉每一个人,不管是什么纪念品、回忆、不要的破烂都可以给我,我们会保存在这里——包括海报、T恤,所有的一切都与音乐相关。因为我觉得某一天,中国的博物馆美术馆会需要这些东西作为中国的一种文化产物,我们在等待他们来找我们。每个想了解中国音乐文化场景的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你想知道的:这里有很多音乐杂志(包括那些已经停刊的)、唱片、T恤、演出海报…等等很多东西。美国、纽约……外国人其实非常关心中国的音乐,有很多关于中国独立音乐的书,所有的杂志都在讨论我们(兵马司)过去十五年的中国音乐,你可以看到我们的演出海报贴在不同的club的墙上。
我们想问,为什么是北京? 北京这个城市的文化、艺术在你看来有什么独特性?
Michael:因为我的工作,北大在这里。我可以专注于银行和经济。而且北京的音乐场景比其他城市更好,虽然中国的城市都在迅速发展,但北京始终是中心。之后才是上海或者成都。上海也在发展,但还没有形成一个音乐场景。形成一个文化场景需要有一个地方让大家聚在一起,音乐人之间互相了解交流。
我上周在纽约呆了两天,每天有五六场好的演出你都不知道去哪个好。令人感到兴奋的是那里有太多的好演出,传统的、古典的、地下音乐、前卫音乐和新的乐队,已经是非常完整的音乐场景。我们希望北京或者上海也可以变成像那样。
作为经济学家、老师,你的工作是什么样的呢?怎么分配时间给你不同的身份?
Michael:在北大我教两个班,可能一周四个小时。我还会给投资者们写一些关于中国经济的分析报告,我也受邀去世界各地演讲……这些工作能让我在兵马司这里赔点钱(笑)。教学工作和音乐产业都很有意思,我不认为他们是分割的,我把我全部的时间都花在这两件事上。
跟我们说说被太合收购的事儿吧?
Michael:太合想要涉及独立音乐领域,他们觉得最好的方式就是收购兵马司。但他们也明白需要给我们一定的自由,所以我们要做什么他们不会干预。太合是一个很大的公司,有了他们的支持和帮助,又有很高的自由度,这是一个很好的关系,让我们能够持续只做我们自己喜爱的音乐,这很重要。实际上过去也有一些别的公司想收购兵马司,但太合最好的地方就是给我们的自由度。因为我们在意的始终不是钱,而是发掘中国新的艺术家。
那你怎么去界定商业化呢?
Michael:我认为好的音乐在将来都可以变得商业化,因为这些音乐真的很棒,大家始终会意识到的。我们刚聊到纽约的No Wave,No Wave从来不是商业的。但是如今Sonic Youth卖得非常好,可以通过唱片赚到很多钱,在七八十年代可没什么乐队能做到这样。中国的P.K14和Carsick Cars,他们的音乐买得也是很好的,在这20年里他们已经能卖到上万张。中国的年轻人愿意听他们的音乐,我想这也是太合明白的一点,就是我们暂时可能不会赚很多钱,但在未来可以赚钱,因为我们正在支持的是中国最好的音乐。
没想到你对市场这么乐观,我原本以为独立音乐和出版行业是一样的(穷)。
Michael:你知道人们是需要好内容的,所以获得利润的方式是售卖音乐内容。但音乐也在改变的进程中,没有人真正知道如何去通过音乐赚钱。普通人其实花在音乐上的钱也挺多的,相较于买CD、黑胶,大家更多的会去看演出,然后买T-shirt周边啊,所以人们还是愿意在音乐上花钱的,只是不怎么花钱在录音室专辑上,我们也在学习什么才是正确的商业模式。
唱片行业是回暖了吗?现在兵马司的主要精力都放在黑胶的出版发行吗?
Michael:人们会买黑胶,比(过去)CD卖的要多。当然如果你真的在意音质,黑胶有比CD音质更好,在视觉设计上也比CD更有发挥的余地,毕竟尺寸更大,能更好的欣赏专辑的封面。
是因为我们生活在数字和屏幕时代,所以人们开始在意媒介了吗?像是一种对过去时代的怀旧?
Michael:有一个纽约很重要的音乐人,他有一个“恋物癖”的说法,认为物件都是有魔力的,艺术家的力量便蕴含在其中,你想要一些可以触摸并且艺术家也触摸过的东西,这是一种连接。这就是为什么人们会买黑胶,因为黑胶更加真实。
还有一个cliché的问题。可以分享一下你的Top 3最爱音乐人/唱片吗?
Michael:我从来不会说什么Top3,很难选择。但像P.K. 14、小河、吹万,他们是非常棒的。我上周在兵马司11周年演出看鸟撞和吹万,每次看但都还会惊讶他们怎么那么棒!只要我们的乐队有演出我就会去,如果有很酷的乐队,School、愚公移山或者DDC的朋友也会叫我去看看,我一年差不多看200场。其实当你看了很多演出的时候,大部分都没那么好,但偶尔还是会遇到非常棒的乐队。
对于书展你有什么期待吗?abC第一年把音像出版物纳入进来,也是兵马司唱片第一次出现在书展这样的场景中。
Michael:我认为受众人群是一样的。那些喜欢艺术、文化的人同样也喜欢音乐,他们是一群受过良好教育的都市年轻人。这就是为什么我在做这些各种各样的事情,就是为了建立受众群体。我不认为我可以通过他们变得富有,但我需要足够的资金来建立机构和平台从而帮助年轻艺术家。这些都是值得的,二十年之后你会为你创造了这样的艺术场景感到自豪。
你来中国多久了?
Michael:(算了一下)17年,我2002年来的。
那三年后我们看看。